第四章 (第3/5页)
我还给你沏茶干吗呢?
“他是伦敦巴特西人,八成是个共产党。他在做新的坐标镗床项目,要求涨工资。这也确实不是无理取闹,但是我就是照着旧工资招的这份工,所以他就得受着。”
戴安娜鼓起勇气,说:“我跟你说点事儿。”话音一落,她就开始祈祷能把刚说的话收回来。但为时已晚。
“你的手指头怎么了?”他看见她手上的绷带问。
这句平淡无奇的问题让她泄了气。“没事儿。”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说,“切土豆的时候弄的。”她拿起吃饭用的刀叉。
莫巍兴冲冲地吃了起来。“以后再招人我可得多小心着点儿,不过头疼的是,现在这光景,好机床维修工可不好找了。”
他说工作上的事情的时候并不指望她有什么回应。她若是提了什么想法,他就会用烦躁的眼神看她,好像是她太多嘴了。她在那儿就只有听的份儿。
他继续说着她的新坐标镗床项目还有巴特西工党。她回忆起他们大婚那一天,那时她母亲还健在。他们在曼城结婚,在米兰德酒店举行的婚宴。那天莫巍穿着长礼服,绝对是全英国最帅气的男人。戴安娜曾以为那种时光会一直到永远。她从未想过婚姻原来并不一定会长久。遇到莫巍之前她就没见过离过婚的人。现在想起自己当年的想法,她真想哭。
她也知道,她的离开会把莫巍打击得支离破碎。他一丁点儿都不知道她的打算。这次离开又同他前妻离开他如出一辙,铁定会让他更加崩溃的。他会抓狂。不过首先,他会大发雷霆。
他吃完了牛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吃得不多啊。”他说。其实她什么都没吃。
“午饭吃得太饱了。”她回道。
“你去哪儿吃的?”
这个单纯无知的问题让她一阵慌乱。她中午跟马克在黑潭市某酒店的床上吃了几个三明治,她想不起什么圆得过去谎。她想起了几家曼城最顶级的餐厅,可说不定莫巍中午就在其中一家吃的呢?一阵揪心的沉默之后,她说:“华道夫咖啡厅。”华道夫咖啡厅有好几家——是家平价连锁餐厅,一先令九便士就能吃到牛排薯条套餐。
莫巍没问哪一家。
她收了盘子起身。她膝盖发软,真怕自己会站不住。但她还是撑到了水池边。“你要甜点吗?”她问。
“嗯,谢谢。”
她到储藏室找了一瓶梨罐头和几块炼乳。她拉开罐口,把他的甜点拿到桌旁。
她看他吃着梨肉罐头,一边想起待会要做的事,陷入了深深的恐惧。这对他的打击是不可饶恕的吧。这会像那将来的战争一样,把一切都毁了。她和莫巍在这个家,在这座城市里,所营造的所有的一切,都会土崩瓦解。
她忽然意识到,她做不到。
莫巍放下勺子,看了看怀表。“七点半——我们听听新闻台吧。”
“我做不到!”戴安娜大声喊了出来。
“什么?”
“我做不到。”她又说了一遍。她要取消掉所有的计划。她现在就要去见马克,告诉他她改主意了。到头来她还是不能和他私奔。
“你怎么连广播都听不了?”莫巍不耐烦地问。
戴安娜盯着他。她打算告诉他所有的真相,但是这件事她也没胆量做。“我要出去一趟。”她说。她拼了命地想借口。“多莉·威廉在医院,我得去看看她。”
“看在老天的分上,多莉·威廉是谁?”
根本没这个人。“你见过她的。”戴安娜说,编到哪是哪,“她刚做完手术。”
“我不记得她了。”他说。不过他也没有怀疑,萍水相逢的人他都记不住。
戴安娜灵光一闪,又来了句:“你和我一起去吗?”
“我才不去呢!”他说。料他也不会去。
“那我就自己开车去了。”
“灯火管制呢,慢点开。”他起身走向客厅的收音机。
戴安娜注视了一阵他的背影。她哀伤地想: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曾经差这么一点点就永远离开他了。
她戴上帽子披上外套直接出了门。车点了一下就着了,老天保佑。她把车倒到路上,向曼城开去。
这段路简直是个噩梦。她急得焦心,但大灯被罩着,她只能看清前面几米,车子也只得龟速前进。她还止不住地流泪,视线十分模糊。要不是她熟悉路况怕是早就撞车了。
不过十英里的路竟然走了一个多小时。
车到米兰德楼外时,她已经筋疲力尽了。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拿出粉扑拍了拍脸好遮住流泪的痕迹。
马克会心碎的,她知道,但他撑得住。过不了多久,这段夏日恋曲就会变成他的回忆。与毁掉五年的婚姻相比,结束一段短暂的激情婚外恋要少残忍一些。日后她和马克想起1939年的夏天,心里都会一阵温暖……
她的泪水再次决了堤。
过了一阵,她下了决心。干坐在这里思来想去也于事无补,她得进去把事情了了。她又补了补妆,下了车。
她径直穿过酒店大堂上楼,没在前台做任何停留。她知道马克的房间号。虽然一个女人只身进入单身汉的酒店房间会引起流言蜚语,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是可以在休息厅或者酒吧见他,但是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告诉他这种消息呢?她没顾上四下看,也不知道有没有认识的人看到她。
她敲他的门,祈祷他这会儿在房间。他要是去餐厅了怎么办,去看电影了怎么办?没人应,她又敲了敲,用力地敲。都这个时候了他怎么还去看电影?
她听到了他的声音:“谁?”
她又敲了一下,说:“是我!”
她听到了他急促的脚步声。门打开了,马克惊讶地杵在那里。他开心地笑着拉她进门,关上门拥抱着她。
这会儿她觉得自己对他是不忠的,这感觉就和之前莫巍吻她时一样。她愧疚地吻着他,那股熟悉的温存再次在胸中荡漾。但是她抽身出来,说:“我不能跟你走。”
他脸色煞白。“不许说这种话。”
她环顾了一下他的房间。他在收拾行李。柜子抽屉大开着,行李箱全放在地上,四下里放着叠好的衬衣、一摞摞整洁的内衣还有装好袋的鞋。他就是这么爱干净。“我不能走了。”她又说了一遍。
他抓住她的手把她拉进卧室,坐到了床上。他看上去心慌意乱。他说:“你不是真心的。”
“莫巍爱我,而且我们已经在一起五年了。我不能这么对他。”
“那我呢?”
她看着他。他打着领结,身穿灰粉色毛衣和灰蓝色法兰绒长裤,脚穿科尔多皮鞋,真是太诱人了。“你们俩都爱我。”她说,“但他是我的丈夫。”
“我们都爱你,但只有我才真心喜欢你。”马克说。
“你不觉得他真心喜欢我吗?”
“我觉得他根本都不认识你这个人。听我说。我今年三十五岁了,之前也曾坠入过爱河,我还有过一段六年的感情。我虽没结过婚,但也在情场上摸爬滚打多年。我确信我们俩的感情是对的。我从来就没感觉这么对过。你美丽,风趣,不拘一格,聪明伶俐,而且你喜欢做爱。我很可爱,风趣,不拘小节,脑袋灵光,我此时此刻就想和你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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