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3/5页)
玛格丽特听到邻桌的加蓬男爵说:“我们必须有自己的土地——没别的解决方案!”
卡尔·哈德曼答道:“可你也同意了,那样的国度必须全副武装——”
“那是为了抵御好斗的邻居!”
“那样就得偏心犹太人,歧视阿拉伯人,这你之前也承认了——军国主义跟种族歧视合起来就是法西斯,而法西斯本来是你抨击的对象!”
“嘘,别那么大声。”加蓬说罢,他们降低了嗓门。
通常情况下,玛格丽特肯定会对这样的辩论兴趣十足:他跟伊安就讨论过这个话题。社会主义者们对巴勒斯坦问题也是各持己见。有的人说,这是一个创建理想国的机会;另一些人则认为,那里属于生活在那片土地的人,不能再像爱尔兰、香港或是得克萨斯一样被“送给”犹太人了。众多的犹太裔共产党员让这个问题更加复杂。
可她现在只希望加蓬和哈德曼能冷静一些,这样父亲才不会听到他们的讨论。
不幸的是,让他们冷静是不可能的。他们讨论的是和自己息息相关的最核心的价值。哈德曼又提高了嗓门说:“我可不想活在一个种族主义国家里!”
父亲高声说道:“我怎么不知道这边儿还有群犹太佬。”
“喔喂!”珀西说。
玛格丽特忐忑地看着父亲。曾几何时他的政治哲学还有说得通的地方。当千百万人民失业挨饿的时候,说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已经失败民主对大众有益无害,是需要不少勇气的。全能的国家机器在仁慈的独裁者领导下引导工业发展,这样的治国思想也曾令人心动。然而,那些高深的理论和大胆的政策现在已经沦为盲目无知的愚顽与偏执。她曾在家中书房曾读到一本《哈姆雷特》,念到那句“噢,一颗高尚的心灵就这样沉沦了!”的时候,她想起了父亲。
她觉得,父亲是背对着他们的,而他们又辩论得那么投入,所以父亲的难听话他们俩应该没听到。为了让父亲想点别的,她欢快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去睡觉?”
珀西说:“我想早点睡。”这可不像他。他肯定图的是飞机上睡觉的新鲜感。
母亲说:“我们就按平时的时间上床。”
“那按哪个时区呢?”珀西说,“是英国夏令时的十点半,还是纽芬兰夏令时的十点半?”
“美国种族歧视,”加蓬男爵呼喊道,“法国——英国——苏联——也一样!都是种族主义!”
父亲说:“他们眼里还有没有上帝!”
玛格丽特说:“我九点半就过去。”
珀西发现有押韵。“熬到十点零一我就有气——无力——”他回道。
这是他们小时候常玩的游戏。母亲也加入了进来:“九点四十三,我就把灯关。”
“十点过十分,让我看你的纹身。”
“十点一刻,我是最后一个。”
“轮到你了,父亲。”珀西说。
接着是一阵沉默。在旧时光里,父亲的变得心灰意冷、尖酸刻薄以前,他也曾同他们玩过这个游戏。父亲脸在这一瞬间变得温和起来。玛格丽特还以为他真的会加入进来。
卡尔·哈德曼说:“何必再建一个种族主义国家呢?”
终于点到火了。父亲咬牙切齿,转了过去。没等人拦住,他就喊了一句:“你们两个犹太崽子声音最好小点。”
哈德曼和加蓬震惊地盯着他。
玛格丽特的脸猛地红了。父亲的声音大得每个人都能听见,整间屋子都安静了下来。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怕人们看她,怕他们会知道她就是对面这个醉醺醺的粗俗蠢货的女儿。她看到了尼崎的眼,他的表情在说他很同情她。这让她更难受了。
加蓬男爵脸色苍白。有那么一会儿,他像是要回句什么似的,但他又改了主意,把脸别开了。哈德曼扭曲地咧嘴一笑。玛格丽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对于来自纳粹德国的他来说,这可能不过是场温和细雨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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