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黑蛇 (第3/5页)
哈利开始说起来,提及峡湾、山岳,以及生活在两者之间的人,提及了工会、镇压、剧作家易卜生、探险家南森、作曲家格里格。这个位于北方的国家,认为自己富有进取心与远见,但其实更像是个经济过度依赖既有资源的小国。当荷兰与英国需要木柴时,他们有森林与海港。而当电力被发明时,他们有瀑布。最庆幸的是,刚踏出家门口就发现了石油。
“我们从来没能打造出沃尔沃汽车或乐堡啤酒,”哈利说,“只想着出口自然资源,回避进一步的思考。我们的国家是由一群长着金发的驴子组成的。”哈利说,甚至没试着选个适当的英文惯用说法。
他还谈到翁达尔斯内斯镇,一个位于罗姆斯达伦谷的居住区。那里高山环绕,风景极为美丽,他的母亲总说,上帝是从那儿开始创造世界的,他花了太多时间在罗姆斯达伦,因此世界上的其他地方,他只好抢着在星期天结束前完成。
他还提及他与父亲在七月的大清早一起去峡湾钓鱼的事。他们躺在岸边,闻着海水的气息。海鸥在一旁鸣唱,群山则像是不发一语、屹然不动的守卫,环绕在他们的小王国四周。
“我父亲来自莱沙斯库格,那里是比山谷还要深一点的村落。他和我母亲在翁达尔斯内斯镇上的一个村子的舞会上结识。他们总说等退休后就要搬回罗姆斯达伦谷。”
图文巴点头,喝着啤酒,哈利则啜饮着第二杯葡萄柚汁。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胃已经变酸了。
“我还真希望自己能告诉你我是打哪儿来的,哈利。像我这种人,与地方或部落根本没有什么真正紧密的关系。我是在布里斯班外头一条高速公路下的小屋里长大的。没人知道我父亲是哪一族的人。他就这么出现,接着马上离开,没人来得及问。我妈则从未提过出身,一心想凑到足够的钱买酒喝。作为一个穆里,也就只能这样了。”
“那安德鲁呢?”
“他没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
图文巴收回双手,皱起眉头。“安德鲁·肯辛顿失根的程度远胜于我。”
哈利没进一步问,但在又一杯啤酒后,图文巴回到了这个话题。
“我想应该还是让他自己告诉你吧,因为安德鲁的成长过程相当特殊。这么说吧,他属于原住民无亲无故的那一代,也就是‘被偷走的一代’。”
“什么意思?”
“说来话长。一切都围绕在错误的善举上。打十九世纪末开始,当局对原住民的政策一直环绕在错误的善举上,让我们经历了可怕的遭遇。很可惜,抱着善意不一定就能有好结果。要治理一个国家,就必须了解这点。”
“原住民未能得到理解?”
“不同的阶段有不同的政策。我属于强制都市化的一代。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当局认为他们得改变先前的政策,试图同化而不是孤立原住民。他们想控制我们居住的区域,甚至是结婚的对象。许多人被送到城市,以适应欧式都市文化。结果变成一场灾难。在相当短的时间内,我们就创下了所有不好的统计记录:酗酒、失业、离婚、卖淫、犯罪、暴力与毒品——只要你说得出来的,全跟我们有关。原住民一直都是澳大利亚社会中的失败者。”
“那安德鲁呢?”
“安德鲁是在战前出生的。当时当局的政策是‘保护’我们,就像我们是什么濒临绝种的动物一样。因此我们在拥有土地或就业机会方面全都受到限制。但最奇怪的是,法律竟允许当局在一旦怀疑原住民小孩的父亲不是原住民的情况下,就从母亲身边带走孩子。我的出身或许算不上世界上最精彩的故事,但我至少还有母亲,而安德鲁什么也没有。他从来没见过父母,打出生后就被当局带走,被安置在了儿童之家。他只知道,他的母亲在他被人带走后,死在班克斯敦的公交车候车亭里,就在儿童之家北边五十公里处。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会在那里,或因何而死。当局始终没透露那名白人父亲的名字,后来就连安德鲁也不在乎了。”
哈利艰难地尝试着理解这一切。“这真的合法?不是还有联合国的《世界人权宣言》吗?”
“那是战后才有的东西。别忘了,处理原住民问题的政策拥有最良善的动机,目的是保护他们的文化,而不是将其摧毁。”
“安德鲁后来怎么样了?”
“他们注意到他成绩很好,于是把他送去英国的一家私立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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