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的记忆 (第4/5页)
查到这里就简单了。我分别给那三户惠良家写信,问他是否认识一个叫惠良寅雄的人。等待回信的那十天仿佛特别漫长。其中一户果真回信说“寅雄是我死去的先父”。得知此人已死令我有点失望,但我还是再次寄信给那户人家,表明我想打听的其实是寅雄先生应该认识的河田忠一先生。我再次收到回信。
河田先生是先父的朋友。家母尚健在,对河田先生略有所知。
内容大意如此。
我感到心头怦然作响。
5
我从东京启程前往九州。N市距离我的出生地B市搭火车约需两个小时,是筑丰煤田的中心区,历经二十五个小时的车程后,我终于抵达N市车站。
根据地址,我四处打听,好不容易找到那户人家时已接近傍晚。那里是煤矿区,惠良先生家就在矿工住宅的长屋(大杂院)一室。
回信给我的那位惠良先生出门上班去了,只有老母在家。换言之,就是惠良寅雄的未亡人。
我拿出那张通知死讯的明信片,她戴上老花眼镜看了之后说:“对,是先夫的笔迹没错。这的确是河田先生死前,交代待他死后代为通知的明信片之一。”
惠良寅雄和河田忠一生前很投缘。惠良一家世居此地,河田则是中年时才来到这块土地行商。他是个连老婆也没有的光棍,因为住得近(就是明信片上的信址),所以结识惠良,她如此表示。
“河田先生是死于胃癌,最后大概是自知不行了吧,把我先生叫去说:‘等我死后,请你通知这些人,他们不可能来参加葬礼,所以只要通知一声就行了。’说着就开了一张名单给他。我记得上面应该只有两三个人的地址,这张明信片就是他当时写的名单之一,的确是我先生寄的。”
老太太说,我说想再多知道一点河田忠一的事。
“河田先生死时才五十一岁,他在别处当过很长一段时间警察,据说是因为犯了错才被调到此地。不过没多久他就辞去警职,改靠行商过活。”
老太太说其他就不知道了。
为谨慎起见,我又问道:“那么,河田先生生前有没有提过他交代死后要通知的那几个人呢?”
“没有,他只叫我们代为通知,完全没说那些人跟他是什么关系。”
就只有这样。结果我还是没查出详情。河田忠一与我母亲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我依然不明白。满怀兴奋从东京专程赶来,却等于白跑一趟。
出门时太阳已下山,暮色苍茫。老太太很同情我,特地送我走到半路。家家户户都在做饭,燃烧炭炉冒出的青烟弥漫整条路,视野一片迷蒙,令我油然而生一种“果然来到煤矿区了啊”的旅愁。
我在N站搭上回程的火车。窗外已笼罩着漆黑的夜色,煤矿城市的灯光流逝而过。我倚着车窗,心情格外沉重,只能茫然凝望着窗外。
就在那时,我看到窗外那一片黑暗中燃起赤红色的火焰,在高高的山上,点点火光沿山坡连成直线,红焰乱舞……
这幅景象正如梦幻般深藏在我幼年记忆中的那一幕,啊,简直分毫不差。那个火,那个火,就是母亲背着我,和身旁的男人一起看到的火。
那原来是弃置在矿区煤堆的煤渣自然引火后燃起的火苗啊,我“啊”地恍然大悟,几乎窒息。遥远童年的记忆,如今化为现实,呈现在我眼前。
如此说来,母亲也曾经来过这里,还带着我。至于原因,已毋庸赘言,跑来就是为见被贬到此地的河田忠一。记忆中一起看火的那个男人就是河田忠一,我那宛如梦幻的幼年记忆既非幻想也不是别的,果然是事实。
母亲和河田忠一频频(次数多得已深印在我的脑海)在我眼前相会。河田搬来此地之前,想必就住在B市。
“你是个乖孩子,今晚的事不能告诉别人啊。”
我想起母亲在黑暗的夜路中边走边吩咐的话。我还记得那个并肩走在一旁的男人的背影,原来他就是河田忠一。
这下子我全懂了,父亲何以不回家,最后何以会下落不明。还有,河田何以拜托惠良把他的死讯通知我母亲,母亲又为何一直保存着那张死亡通知。
煤堆燃起的火焰逐渐远去,窗外恢复漆黑。那把火就像我对母亲疑心多年的最新证据。我顿时激动得头顶充血,抓紧火车的窗框用力摇晃……
我对失踪的父亲深感同情,一想到这里,就对背叛了父亲的母亲恨之入骨。
我觉得仿佛连自己体内也流着不洁之血,有时几乎会为之发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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