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公园之三 (第4/5页)
“搬家之后,郁江和由纪名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由纪名是‘家里蹲’,不出家门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如果那个由纪名其实是身心健康的亚矢名的话,就要另当别论了。在大半年的时间里,她能够一直待在家里不出门吗?而且亚矢名是会开车的。那么,每晚开车外出的其实是亚矢名吧。这种想法,会不会显得更加自然呢?
“至于秀一郎,实际上在搬家之后,没有关于他和谁曾一起外出的目击情报。确实,据多田野交代,所谓的晚上开车出去兜风的时候,他曾在远处看到坐在副驾驶上的那个人戴着帽子和口罩。但是,那种伪装手法,只需要找个人形玩偶,稍微打扮一下也就可以蒙混过关了。
“有证言说,秀一郎每次都是天快黑了才出来遛狗,而且总是把帽子压得很低,还戴着太阳眼镜。即使从他的身边经过,也看不到他的脸。之前那位刑警告诉过我,作为男性来说,秀一郎的身材并不高大。坠海事故当晚,开车的那个人难道不可能是变了装的亚矢名吗?
“所以,我的结论是,在搬家到沼井崎市的那天晚上,郁江和秀一郎,其实就都已经消失了吧。那之后,你——也就是亚矢名,一个人扮演郁江、秀一郎、由纪名三个角色。如果以此为前提再回过头来看坠海事故的话,一切就都能说通了。
“你等到过了晚上十点,把之前买的山地自行车放进白色小货车之后,开始了一个人的驾车兜风。毕竟,由纪名可不会开车,也就不会被人怀疑是凶手。为了让郁江和秀一郎堂堂正正地消失,你想出来的这个方法的确很绝妙。
“深夜十一点之后,你假扮成郁江,去了西沼井港附近的甜甜圈店,外带了一盒十个的甜甜圈和两人份的热咖啡。你把里面的三个甜甜圈吃了或者是扔了,把小票塞进甜甜圈的盒子,再把盒子放到了车里……你用的这个手法,在伪造了郁江和秀一郎的在场证明的同时,又让郁江不可能死于自杀的这一假设有了证据。
“到了西沼井港之后,确认好周围没有人,你把自行车从车上取了下来。那之后,你就是一脚油门踩下去,把车从码头开进了海里。当然,你也是事先调查好了潮流的速度与走向,选好了日子,让潮流把尸体带向大海。这样一来,那两个人的下落不明,也不会看起来有任何的不自然。对于自小就学游泳的亚矢名来说,从掉进大海的车里逃脱再游上岸,应该不会很难吧。
“你唯一没有想到的可能就是骑车回来的样子被多田野看到了。但是,天那么黑了,只要戴好墨镜和帽子,万一被发现了,也会被当作是秀一郎的。你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刚才,我说出从多田野那里听来的目击情报的时候,你立刻就把自己谈话的轨道给修正了。从这一点上来说,你确实干得漂亮。突然把秀一郎说成是犯人,暗示他的‘自杀’行为是合乎情理的。还不只是这样,如果不把哥哥的动机说成是出于对由纪名的爱的话,如果伪装事故的说法站不住脚的话,那么,这一连串事件的矛头,就会直指我的指证亚矢名了吧?
“如果没有刚才的试探,只要我问你什么,你都坚持说不知道的话,在拿到值得庆祝的一亿日元保险赔偿金之后,你就可以和之前预想的一样,奇迹般地重新回归社会了吧?”
亚矢名的眼睛,睁得像铜铃一般。
“问题是,搬家当晚消失了的郁江和秀一郎,在他们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很遗憾,因为得不到你的协力,所以我只好继续讲我的假设。
“说得直接一些,关键词是‘狗’,搬家当晚隔壁家里叫个不停的柴犬,以及两三天后突然出现在北川家里的德国牧羊犬……还有锋利结实的厨房用剪,以及那个特大尺寸的像是美国家庭才会用的大冷柜。北川家的厨房里,也有一个特别大的冰箱。把以上所说的联系起来,要用这些东西来做什么?我想不论是谁,都会多少嗅到些答案的味道吧。”
“郁江也好,秀一郎也好,他们根本就没想到,亚矢名居然会想要了他们的命。是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用钝器击倒了他们,还是在他们吃的食物里放入了安眠药之后,趁他们睡着的时候下手的?这个我虽然不知道明确的答案,但是恐怕是后者吧。
“如果被周围的人看到家族三人,各自的长相被知道的话,之后的行动就会变得很麻烦了。所以,必须要在当晚就立即行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狗的嗅觉比人灵敏上百万倍。多田野家里的柴犬在晚上叫个不停,是因为闻到了很浓的血腥味吧。如果他那时到北川家里看看的话,展现在他面前的,应该就只有血肉模糊的凄惨景象。这简直,就是你所说的‘鬼畜之家’。
“置备大型冰柜和冰箱的真正的理由,并不是为了储存大量的冷冻食品,而是为了冷冻保存大量的带骨头的肉。为了能安全地处理掉那些肉和骨头,大型犬的存在就显得很有必要了。
“对于那只德国牧羊犬来说,要它把两个人的骨头和肉都吃完,需要花相当长的时间……”
“没有证据的凭空猜测,有意义吗?”
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她的反驳了。
对于这个女孩,我已完全不觉得她有任何不谙世事的青涩感了。
“我已经不是刑警了。揭发犯罪不是我的工作。”
“与之相对的,没有证据的空想是我的自由;不受法律约束的制裁手段,也是我的自由。”
“你是在威胁我吗?”
“不是,我没有兴趣威胁小姑娘。只是,我想知道真相。在知道真相之后,我会生气。仅此而已。
“对于我来说,像是‘不管是有什么理由,杀人行为都不能被正当化’这种烦人的说教,我是绝对不想说的。特别是发生在家庭内部的杀人事件,杀人者和被害者都有各自的理由。所以,只要不连累其他人,仅仅是家庭成员之间的爱恨相杀的话,即使认识到了这是犯罪行为,我也不一定会去告发。
“比如说,你先是弑母杀兄,而后……”
“那,如果我承认了你说的都对,榊原先生,你是不是就满足了?”
榊原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就像是亚矢名身上的邪气涌到了他的身上一样,榊原用手拨着围绕在他四周的空气。
榊原把两只手绕到脖子后面,慢慢向正前方微微低头。亚矢名则把头仰起,直视着榊原的脸。亚矢名的双眸显得异常晃眼。
不想输给那个眼神,榊原的身子也变得紧张起来。
“很遗憾,这不是单纯的家庭内部的杀人。利用人身损害保险企图骗取保险金的行为,早已超出了家庭成员之间的爱恨情仇。我没有要把你当成是诈骗犯的意思。放弃和保险公司交涉的事情吧。
“作为你犯罪计划实施过程中的重要一员,在处理完尸体之后,戈恩就被你草草了结。它实在是太可怜了,不给戈恩平反昭雪,从我这里都说不过去。我也不是什么动物爱好者。只是,虐待动物的家伙,不值得被饶恕。
“但是,这样还不能算完。因为,比起骗取保险金,这个事件的背后,还隐藏着其他的重大犯罪。你为什么要杀了由纪名?为什么又要假借由纪名的名字活着?这才是解开问题的关键。
“我是希望你能回答我的,不过那还是我先说吧。
“你和‘田中关爱动物诊所’的经营者——兽医田中哲,曾经是恋人关系吧。那时你还是个高中生。你的悲剧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你好像对哲非常着迷。虽然对妈妈保密,但是你打算大学毕业之后就和哲结婚。哲也发过誓,说会和自己的妻子离婚,然后娶你。不过,你们之间的关系被他的妻子知道了。他最后选择了重新回到妻子的怀抱……唉,这也是常有的事。总之,你被你心爱的男人抛弃了。
“遭到背叛之后,你的内心燃起了复仇的火焰。下定决心要杀掉哲的你,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你突然意识到,如果是普通的杀人行为的话,你自己就会因为有充足的杀人动机,而被第一个怀疑。所以,为了制造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你选择了让自己‘死’在哲之前。
“知道亚矢名含恨跳楼之后,哲悲痛万分,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亚矢名。于是他选择追随死去的亚矢名,果断自杀了……要是后来没有对你的身份产生怀疑,这简直就是完美的剧本了。”
榊原的眼睛没有离开亚矢名,他把两只手移到了腰间。
任何的疏忽大意,都可能会成为致命的错误。榊原从来没有小看过这位像母猫一样敏锐的女孩。
女人逃跑的速度不一定比男人慢。倒不如说,有些逃跑的路线反而只有女人才适用。目光像暴力团成员一样锐利的中年男子,在路上追逐一个拼命逃跑的年轻少女。在这样的情景下,被拦下来的百分之百是那个男的。
亚矢名的表情里,开始有了从未出现过的动摇。就像是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反而会说出最令人难以置信的话……在那一瞬间,必须要有最大限度的警戒。
榊原紧绷着脸颊。
“你是听谁说的?”
亚矢名小声说道。
“是不是对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那件事感到很不可思议?不管怎么说,你的行动的确非常慎重,和田中哲的恋爱关系对朋友也保密得很好。所以,你好奇我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这些的,也很合乎情理。”
她没有回应。
“自从上次见了你之后直到今天又见到你之前的这段时间,我听取了木岛医院院长木岛医生、郁江的姑姑相泽喜代子、处理亚矢名坠楼案的潮南警察局清水警官、原北川诊所事务员濑户山妙子、秀一郎的旧友星拓真、北川家邻居多田野吉弘,共六人的证言。哲的妈妈田中寿寿子,我并没有见过。
“这次坠海事故发生的时候,亚矢名早就死了。死去的人当然不可能作案。亚矢名到底有没有恋人,在最初的时候是没有调查的必要的。所以,对于田中哲,说实话我是连他这个人都不知道的。
“即便是这样,为什么我后来知道了哲是追随亚矢名而自杀了的呢?你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吗?
“实际上,上次在这里见到你之后,以调查死去了的北川亚矢名为名义,有个人去过田中寿寿子的家里。
“虽然一下子判断不出那个人的年龄,不过据寿寿子推定,那个人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性。她说自己是某侦探事务所的私人侦探。
“没想到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竟然在做这么危险的工作。寿寿子吓了一大跳。寿寿子觉得那个人的到来也算是给她寂寞的独居生活解了解闷,就让那个人进到家里了。二人聊了很多,寿寿子也很快就对这个善于听别人讲话的人产生了信任。
“儿子哲和亚矢名的不伦之恋,从开始到结束,都一直伴随着家庭内部的争议。寿寿子把这些事情都说了个遍。她还说,和哲分手后,亚矢名连同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一起自杀了。知道了这件事的哲感到良心有愧,不久之后也就自杀了。后来,寿寿子给那个人看了亚矢名和哲的遗书。
“问题就出在这个遗书上了。哲的遗书,是在诊所桌子的抽屉里发现的。
“写在了一张便笺纸上。”
亚矢名,对不起。
请原谅我。
哲
“写得非常简单,也的确是哲本人的笔迹。
“哲一个人在诊所的时候,喝了放入了氰化钾的速溶咖啡,服毒自杀了。
“亚矢名的遗书,是在哲死的时候所穿夹克的胸前口袋里找到的。那封遗书是手写的,而且内容还不少。”
亲爱的哲:
在失去你的世界里,我没有勇气继续活下去。
我决定了,带着我肚子里的我们的孩子,两个人一起去到那个没有痛苦和悲伤的世界。
到现在都没有跟你讲过,真的很抱歉,请你原谅我。
但是,既然做出了选择,我希望你从此别再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我把这封信交给值得信赖的人,到了我们初次相遇的八月十四日那天,你就会收到的。
我们一起幸福下去的约定虽然没能实现,但是,请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我不想说再见。
我会在那个世界一直等你。
亚矢名
“如果这些话都是真的,这就是纯爱故事了。要是寿寿子知道亚矢名还在这个世上活蹦乱跳着的话,她会怎么想?
“先暂且不谈这个。那个自称是私人侦探的人,请求寿寿子把两封遗书借给她复印一下。虽然一开始寿寿子有些犹豫,但是最后还是答应了她。寿寿子把离自己家最近的便利店的位置告诉了那个人。那个人本来应该在复印完之后,就立刻回来把遗书还给寿寿子。但是,寿寿子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那个人再回来……总而言之,寿寿子一直视为宝贝的那两封遗书,就这样被那个女人骗走了。
“但是,寿寿子可不是那种愿意躲在被窝里哭的人。自称私人侦探的那个人,估计是以为寿寿子会轻易放弃的。她这可判断错了。寿寿子跑去了离家最近的警察局,叫喊着要警察无论如何也要逮捕那个人。
“但是,被骗走的不是证券或者邮票那种有经济价值的东西,终归就是两张纸而已。而且,从那个人说的话来看,她很有可能是北川家雇的私人侦探。即便不是那样的话,她也一定与死去的亚矢名有什么联系。这样一来,警察就不太可能把此事当成是诈骗事件,也不会展开大规模的搜查了。不过,既然被害者都找到了警察局,警察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也确实不太好。所以,那里的警察在调查之后,联系了当年处理亚矢名坠楼案的足立区潮南警察局。
“接到联络的,是潮南警局的清水警官。没错,也确实是巧合,他就是前几天刚接受了我的调查的那个清水警官。也许,你的好运气真的到头了呢。坠楼事件之后,他进到北川家的房间里,向变身为由纪名的你还问话来着。怎么样,你还有印象吗?就是他。
“在那之前,清水警官一直认为亚矢名的死是一场意外。听了寿寿子的话,他惊讶得讲不出话来。如果亚矢名真的是死于自杀,那起案件也就必须要被重新考量了……想到这里,清水警官马上就去搜索郁江的下落了。结果,他得知了郁江和秀一郎两个人在西沼井港发生的汽车坠海事故中死亡的消息。
“我说到这里,不知道你听明白了吗?多亏清水警官后来又联系了我,我才知道了田中哲和亚矢名之间的凄惨爱情故事。”
“也就是说,我去田中寿寿子家里的事,反倒是打草惊蛇了。对吧?”
亚矢名低声回答。
“你啊,太想要哲和亚矢名的遗书,把事情做过头了。上一次,我向你要了木岛医生写的借条。当时的对话,让你感到很害怕的样子。
“你是不是担心木岛医生会否认这张借条上的字迹?关于此事,我也告诉你答案了。虽然有笔迹鉴定的方法,但是如果笔迹起不到决定作用的话,把指纹拿去鉴定一下,至少可以知道木岛医生是不是用手碰过这张证明。
“木岛医生的借条上,留有你的指纹。你是用手直接递给我的,当然会有你的指纹。问题是,那不是‘亚矢名’,而是‘由纪名’的指纹。
“看到了你的不安,我后来提出了和保险公司交涉的条件——必须允许我用自己的方式去调查与案件相关的事实关系。
“万一我察觉到了哲和亚矢名的恋爱关系,去找寿寿子询问具体状况的话,会怎么样呢……寿寿子把从田中哲的胸前口袋里掏出的‘亚矢名’的遗书递给我,如果我去做指纹鉴定的话,那么检测出来的会是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由纪名’的指纹。毕竟,那个遗书是你手写的。但是,你写下它的时间,并不是‘亚矢名’坠楼之前,而是过了很久之后,眼看就要把哲杀死之前……
“还不只是这样。哲的遗书,还有更致命的问题。哲的妈妈寿寿子也承认,遗书上的字的确是哲的笔迹。但是,哲写遗书的时间,并非是在他临死之前的‘弥留之际’。而是比那要早得多的时候。
“哲自己肯定连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张纸片竟然被当成了他的遗书。因为,这是哲和亚矢名在谈恋爱的时候,作为二人的秘密通信手段——在诊所墙壁上挂着的画框的背面塞着的无数张便笺的其中之一。”
亚矢名的脸上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那是他给我的,最后的便笺。”
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悲伤,从她嘴里挤出的这几个字,是颤抖着的。
“便笺的内容很简洁,所以它也可以被应用到其他地方。那张纸条上的字,倒也不是不能当成是遗书来看。想到这么用它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这会是个绝妙的办法了。这张哲的遗书上要是留下了‘由纪名’的指纹,可是个大问题……那样的话,就一切都完了,相当于是承认了自己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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