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2/5页)
当时我的烧已经退了,于是我打开门向外望去。苍白的月光,母亲正独自用毽拍将毽子往上打。母亲身上穿着颜色朴素的雪袴,黑色头发盘在头上并用手帕包住。
咚——咚——咚——
除了毽拍一次又一次将毽子往正上方送的声音外,我还听见了母亲的清澈歌声。
一是最初一之宫
二是日光东照宫
三是佐仓宗五郎
四是信浓善光寺
五是出云的大社
六是各村镇守神
七是成田不动明王
八是八幡的八幡宫
九是高野弘法大师
十是东京的招魂社
祈求各方神明庇佑
让吾子平安无病痛
母亲看见了我,蓦然停下动作,毽子跟着落到地上。她小跑步朝我奔来。“怎么起来了?快回去躺着休息!”
“好——”我点了点头,“刚刚那是什么歌?”
“妈妈在向神明祈求让你早点恢复健康。”
我回到房间,听着母亲的歌声沉沉睡去,隔天早上,身体已完全恢复健康。
后来母亲告诉我,毽子是用“无患子”的果实制成,因为其字面上的意思,经常被使用于祈祷孩子平安无事的仪式。
仪式中所唱的歌,似乎是日本孩童之间流行的手鞠<a id="zw2" href="#zhu2"><sup>[2]</sup></a>歌。前面的十句,举出了十种神佛寺社的名称,借以沾其法力;后面的两句,则据说典出小说《不如归》。在这部小说中,有个名为浪子的少女,因此歌词原本唱的是“让浪子平安无病痛”。但是中文的“浪子”带有不肖子、坏儿子的意味,所以母亲将歌词改成了“吾子”。
后来母亲病倒了的时候,我也以拍毽子唱数字歌的方式为母亲祈福。当时正下着大雪,我一边冷得发抖,一边拍着毽子。刚开始的时候,我总是在第七句或第八句处失败,但持续练了好几小时之后,我终于能够将数字歌唱完一轮了。
“和久!”父亲喊了我一声,“快回房间去吧,别把身体冻坏了。那个歌只能为孩子祈福,对父母没效的。”
当时我才四岁,个性却比任何人都顽固。从那天起,我每天都在外头拍着毽子唱数字歌,直到被硬拉进屋里为止。母亲在四天后恢复了健康,我一直为此感到自豪。
对我而言,相较后来的人生,在东北生活的那段日子要幸福得多。那时候,我的父母每天一大早便忙于农务。当时他们采用的是“犁杖农法”,将一种名为犁杖、外形类似锄头的农具套在马身上,牵着马耕田。这跟故乡的农耕方式不同,虽然不太适应,但好处是能活用牛、马的力量,不必做得腰酸背痛。
鸡都放养在住家的周围,我只要发现鸡蛋,就会偷偷吃掉。此外,开拓团的加工厂还能生产酒及酱油,在食物上完全不虞匮乏。
我跟哥哥经常与开拓团的其他孩子一起游玩,有时我们会比赛吐西瓜籽,看谁吐得远。家里雇用的苦力们也对我很好,我经常跟他们要馒头吃。如今回想起来,那些馒头应该是他们的珍贵粮食,但雇主的孩子在一旁不断吵着要吃,他们不敢不给。
我们虽然没有玩具,但还是能想出玩的法子。哥哥在相扑游戏上特别有一套,虽然身材矮小,却能将年纪比他大的中国少年摔出去。对方往往也不甘示弱,不管被摔倒多少次都会爬起来继续挑战,但哥哥一次都不曾输过,久而久之,每个孩子都把哥哥当成了老大。当时我年纪还小,在孩子群中拥有“横纲”地位的哥哥一直是我心中的骄傲。
但是就在昭和二十年(一九四五年),风云突变,苏联开始攻打东北日军。在一个月前的全体动员令(以十八岁至四十五岁男性为对象的征召令)中,包含父亲在内的所有开拓团男人都被征召了,开拓团内只剩下老弱妇孺。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骑着马来到了开拓团的驻扎地。
“大事不好了!苏联军队终于要打过来了!”
聚集在一起的开拓团成员们都吓得说不出话来。
“不快点逃会没命的!”
所有人吵成了一团,几乎听不见传令兵的声音。该不该抛下好不容易建立的家园?苏联军队应该打不过日本关东军吧?
“我们应该相信日本的军队!”母亲大声说,“在崇山峻岭之间乱窜实在是太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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