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2/5页)
“我害你干什么?”
“你……是不是死了?”
N的脸色突然变白了,她定定地看着响马,厉声叫道:“响马,你有病!”
“不是我有问题,是你有问题!”响马出奇地冷静。
“我?我有什么问题?”
“我问你,刚才你干什么去了?”响马说这句话的时候,死死盯着N的脸。
“刚才?我一直睡在你身边啊!”
“胡说!”
N也平静下来,盯着响马的眼睛问:“那你说我干什么去了?”
“我亲眼看着你,描眉画眼,然后直挺挺地走进这个房子……你到那片荒草地里干什么?”
N木木地看响马。
“怎么,你能说我在编造吗?”
“不……”她一边说一边低下头去。
她要说实情了!
响马后退了一步。
“我……我想我可能梦游。”
她的话出乎响马预料,他的思维跳跃了一下。
“你梦游?”
“因为,我刚刚做了一个梦,那情景和你说的一模一样。”
响马不知应该继续和她保持这种距离,还是应该走上前。
“响马,你别怕,你过来。”她突然抬起头,说。
响马想起了梦中的那个恐怖女人,她也是这样叫他过来的。于是,他没有动,只是低低地说:“你继续说下去。”
“……我可能是被你讲的事吓坏了。最近,我一直害怕,怕自己也半夜起来出去梦游,怕走进那片荒草地……越害怕什么越可能发生什么。”
响马一下泄了气。
如果N就是那个神秘女人,那么,她太深邃了。
如果N不是那个神秘女人,那么,那个神秘女人就更加深邃了。
●第三次相约
这一天,N又去上班了,家里又剩下了响马一个人。
他没有什么要紧的活,就画起画来。他继续画那幅《对面的楼房》。
这幅作品不写实,整个画布上都是黑糊糊的窗,不方不圆,像一个个山洞。在众多窗子前,漂浮着一只只惊惶的梦一样的眼睛。眼睛和楼房是两个层面,两个维度。
他画着画着,很神经质地扭头看了看,又看到门缝下出现了一张纸条。
他疾步跑到门前,迅速打开门,楼道宁静,没有一个人影儿。
关上门,他把那张纸条展开,还是那句话:
请你到飞天小区22号楼2门202室一趟,好吗?
下面是:陌生的朋友。
响马抱着撞大运的心态又来到了那个房子。和从前一样,没有人。
他靠在楼梯扶手上想:为什么总有人约我到这个空房子来呢?
他不想这么快离开,他要等待对门有人走出来,打听打听这个房子的情况。
过了好久,对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了,有一个老头慢腾腾地走出来,他的手上拎着一个小小的垃圾袋。
“大爷,这个房子的人呢?”
那个老头看了看他,一边下楼一边说:“这个房子好像一直没有人。不过……”
“怎么了?”响马惊了一下。
“经常有人来这里敲门。”
……天黑之后,他还是禁不住朝对面的楼房望了望,奇迹没有出现,那个房子一片漆黑。
●梦游
N最近的脸色一天比不上一天了。
响马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真的挺不了多久了。
这一天晚上,响马说:“你明天还是回去吧。我这里离城里太远,你上下班实在不方便,太累了,而且我也照顾不好你。回到家,你爸爸妈妈对你的照顾会更周到一些。”
“可是,谁来帮你忙呢?”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真相是人类永远也无法弄清的,我不想再跟梦过不去了。我今后要加紧工作,用现实填充虚无。我会活得很好的。”
“也好。明天我就回去了,有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啊。”
“一定的。”
这是N陪响马一起度过的第四夜。
半夜的时候,响马梦见自己飘飘悠悠又起床了!
他不再记得N睡在自己身边,他怀着巨大的惊恐,一步步走出去。
那个新保安还在值班室里打盹。
他走过她,来到荒地前,看见那个女人如约在等他。他又看见她了!
“过来,你过来!”她说。
响马再一次强烈感到这神秘女人很面熟。他想加快脚步,可是,脚却不听他使唤,他就那样慢吞吞地走进了荒草地。
那个女人转身,朝荒草的深处走。
他痴迷地跟着她。
走了很远的路,他又看见了那个山洞,他又想起了少年时代在地道里看到的一幕:一男一女,一黑一白,在那个光线暗淡的洞里,颠鸾倒凤,难解难分……响马又如饥似渴了。
他跟着那个恐怖的女人,又一次走进了那个他曾经反复走进的圈套……一片无底的黑暗。那个女人笑笑地问他:“你最怕什么?”
……这一次,响马惊醒之后,怔忡了一阵子,突然想起了什么,就下意识地伸手朝旁边摸去。没有人!
他马上想到——自己又梦游了,而N还没有回来!
响马毛骨悚然,坐起来,下了床,在地上转悠了一会儿,又躺到了床上。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改怎么办。
终于,他听见N回来了。她不再蹑手蹑脚,而是有些踉跄。她站在响马的面前,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脸色白得?人。
“你!……”响马猛地坐起来。
“她她她……我看见她了!”
“谁?”
“那个女人!”N上气不接下气。
响马的脑袋顿时就乱了。
“她是谁?”他问。
“我哪认识啊!再说,晚上黑,根本看不清楚。”
响马盯着她的脸,迅速做着判断。
“我,我一直没睡着。半夜的时候,我看见你慢慢地坐起来,穿上衣服走出去……当时差点把我吓吓吓死!后来,我咬着牙跟你走出去,远远跟在你的后面,一直跟你走出小区。在那片荒草地里,我终于看见了你梦见的那个女人,她站在荒草中,朝你招手……”
“她看见你了?”
“应该没有。你就像被施了妖法一样,木木地跟着她朝荒草深处走去了,我紧紧跟在你们的身后……那个女人好像很警觉,她不时回头张望,而且,脚步越来越快……”
“你一直跟我进了山洞?”
“没有,我在洞口外的草丛里等着。我先看见你惊慌地跑出来,顺着山路下山去了。然后,过了好半天,我才看见那个女人走出来,她孤身一个人,一边走一边怪怪地笑……”
“她住在哪里?”响马已经急不可待了。
“她不像是一个血肉之身,好像一个影子,走路无声无息,我跑着都跟不上。我跟着她绕来绕去,不知走了多少盘陀路,最后迷失了方向……”
“你怎么能连方向都搞不清呢?”响马绝望了。
“你别急啊。她绕来绕去,最后走进了飞天小区!……”
响马似乎想到了什么,盯紧N的嘴。
“我看见她走进了22号楼2门202室……”
●面对面
N回家了。
响马的房子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N离开之后的第二天,飞天小区第三个男人失踪。警车整天出入飞天小区,人心惶惶。
尽管没有证据,可是响马坚定地认为,他们都是被那个神秘女人给带走了。
下一个可能就是他。
最近,响马接了几个大活儿,可是,他实在没有心思再工作。更多的时间,他都站在窗前,观察对面那个房子——22号楼2门202室。
她,那个梦中的神秘女人,她就住在那里。她曾经三次约响马去。
响马想不明白,她到底是现实的,还是虚幻的?如果她是现实的,那么她在哪里工作?
她多大年龄?她有什么爱好?她是什么性格?她有没有丈夫?她有没有孩子?响马为什么每次梦游都能遇见她?
如果她是梦里的一个幻影,那么,她为什么住在小区内的一个实实在在的房间里?
响马想再去探探那个深不可测的房子,却没有那么大的胆量。他想,假如敲开门之后,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个女人的脸,他非吓得魂飞魄散不可。
他想先去物业公司查一查这个女人的来历。
到了物业公司之后,他被人支来支去,最后走进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办公室。这个男人有点秃顶,眼神里写着行政部门工作人员才有的傲慢。他问:“你有事吗?”
“我查一个业主的情况……或者是租户。”
“哪个房子?”
“22号楼2门202室。”
对方怪模怪样地打量了响马一番,警觉地问:“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咱们这个小区的业主。”
“你住哪个房?”
“23号楼,4门,101室。”
“你是22号楼这个业主的什么人?”
“我不认识她。”
“那你查人家干什么?”
响马不知怎么解释,就说:“她曾经邀请我到她家去,但是我每次去都没有人。”
“她邀请你就说明你们是朋友,你为什么查人家?如果不认识,她怎么会邀请你?你越说越不对了。”
“我说的是真话,我一次都不曾见过她。”
“我们这里有规定,不能轻易向其他人吐露业主在我们这里登记的相关资料。”
“我只要知道这个业主是男是女就行,或者,知道一个名字也可以。”
“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求求您,帮个忙。”
“不,你求也没用。”那个人一边说一边低头看报纸了,给响马一个光溜溜的头顶。
“那您告诉我,这个房子有没有人住,这个总可以吧?”
那个人把头抬起来,说:“这个也不能告诉你。”
对方的固执,让响马怀疑他和那个诡秘的女人有什么深层的关系。
离开物业公司之后,响马的心里更没底了。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再到那个房子去一次。
不过,他不是一个人,而是带了一群朋友。
回到家,他先打电话,叫来一群哥们喝酒。都是男人。喝着喝着,响马对大家说,22号楼有一个漂亮妹妹,走,我带你们见见她去。
一群男人喝酒,如果没一个女人在场,总是少一些气氛。听说有个漂亮妹妹,大家都很兴奋,一窝蜂似的跟响马走了。
这时候天还亮着。响马带领大家吵吵嚷嚷地来到那个房门前,伸手敲门:“当!当!当!……”
没有人出来。
他又敲了几次,还是没有人答应。
他回身耸耸肩,对大家说:“漂亮妹妹不在,只有我陪你们喽。”
大家夸张地唉声叹气,把响马抱怨一顿。
那天聚会,大家并没有因为漂亮妹妹缺席而减了兴致,只有响马一直心不在焉。一个哥们说:“靠,响马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梦游呢?”
梦游两个字让响马抖了一下。
后来,响马故伎重演,又选择一个日子,请几个男人来喝酒。这次,被请的人中没有一个是上次被请的人。
这次,他们一直喝到天黑,响马才说:“我都忘了,这个小区里还有一个漂亮妹妹呢,一直闻听诸位的大名,很是崇拜,走走走,我带你们找她去。”
一群人又来到了那个没有光亮的房子。
响马站在门板前,又敲,还是没有人。
一个哥们小声说:“人家睡了吧?这多不礼貌,咱们回去吧。”
响马得了一个台阶,就领大家回来了。
大家散去之后,响马锁了门,一个人站在窗前,朝那个神秘的窗子张望。那窗子依然黑洞洞的,像一只眼睛。
响马知道,此时,她一定在里面。窗帘挡着她半张脸,她正用一只眼珠朝响马这里看。
她对响马在房间里的一切举动似乎都一清二楚,要不然,她怎么每次都那么准确地把纸条塞进门缝,而一次都不被发现?
响马一直和那个窗子里的眼珠对峙,这样过了好久好久。终于,他横下一条心:一个人去找她!
这时候已经快午夜了。
响马出了门,径直朝22号楼走去。
此时,22号楼所有的窗子都黑着。整个小区所有的窗子都黑着。
响马上楼的时候,看见那些楼梯在月光下面目死板,就像不怀善意的路标,通向黑暗的高处。
响马又看见了那条曾在他视线中一闪即逝的黑猫,它蜷着身子卧在楼梯的拐角,一双眼睛绿幽幽闪着光。
来到202室前,响马深吸一口气,然后轻轻敲响了门。
猫眼里有了光亮!
响马哆嗦了一下——她在!
还没等响马想好,该不该转身逃离,就听见了“哗啦啦”地开锁声。接着,门慢慢拉开,一个女人逆光出现在响马面前。
她第一眼看到响马的时候,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惶,但是很快就稳定住了。
响马压制不住声音的颤抖,说:“我是23号楼4门101室的业主……”
“你有什么事?”她的声音很冷。
这时候,响马一点点看清了她——这个女人看样子有40岁左右了,响马觉得她长得非常面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我,我……你没有邀请过我吗?”
“我没有。”她的态度依然很冷。
“我接到过几次纸条……你看,在这里。”说着,响马把那几张纸条都拿出来,递给她看。
“这不是我写的。”
“你这里还住着别人吗?”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那是怎么回事呢?”响马有点卡壳了。
那女人慢吞吞地说:“即使有人邀请你,你也不应该深更半夜造访。你觉得合适吗?”
“我来过几次了,你都不在。”
“别说我,跟我没关系。”
响马想到,如果今天不破釜沉舟,可能再都不会找到她了。他说:“如果你不害怕,可以让我进屋跟你聊聊吗?”
“如果你不害怕,那你就进来吧。”
她的脸上突然挂上了响马熟悉的笑,那是她在梦魇中的笑……响马惊悚了一下。
她还在等他的反应。响马咬了咬牙,一步就跨了进去。
那个女人慢慢把门关上,然后转过身来,远远地看着他。房间里只有一个落地灯,灯罩把那不明亮的光染得绿绿的。
“坐吧。”她指了指沙发。
沙发太矮,太软,没有支撑力,响马感觉到坐下去很危险,万一出现什么情况,他想站起来,不像坐在凳子上那么便捷。
可是,这房间就没有凳子,他只好坐在沙发上。
她没有走过来,依然站在门口。
绿绿的灯光涂在她的脸上,使她看起来很不真实。她的脸上依然挂着梦魇中那种奇怪的笑,等着响马说话。
响马怎么都止不住双腿的颤抖。
她的眼睛慢慢地转移到了响马的腿上。
响马忽然后悔来到了这里,他甚至想到了今夜能不能活着走出去。
那女人一直在看他的腿。
他的腿越抖越厉害。
突然,响马的心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他陡然想起这个女人是谁了!
假如,从小到大,记录你童年的只有一张或几张凝固的老照片。可是,你成人之后,偶尔看到一盘录像带,打开,里面却播放出多年以前的一个场景,你第一次看见了童年时代的你,看见了当年的一个老邻居,或者一个小伙伴,看见了已经被你遗忘的你家那座老房子,看见了那时候蓝盈盈的天……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这个女人的脸突然开启了响马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
天是那样蓝。
她“咯咯咯”地笑。
她故意板着脸说:“……可是,我这么大,你那么小,怎么行呢?”
响马仰着脑袋说:“那你就别长了,等我几年呗。”
她抱起他,说:“好吧,那我就等你长大!”
可是,不久她突然就搬走了,不知道去了何方。响马想像着她的变化,凭感觉每年画一幅她。画中女人的红颜一年年地衰老下去……他画了将近20年!
后面的画和第一幅相比,渐渐面目全非。而他每一年画她的时候都坚信,他画的就是当年的她如今的样子。
——而她就站在眼前。
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响马最后一幅画中的人,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这说明,现在他遇见的正是那个消失多年的女人!
这种巧合多么恐怖!
那个老旧的故乡小城,远隔千山万水,而她和他竟然都在京都,竟然住在同一个小区里!
而他凭着想像画的她,竟然像照片一样准确无误!
这不是……太难以置信了吗?
或者,她是从响马最后一幅画中走下来的幻影?
“你是不是从外地搬来的?”响马又激动又恐惧,双腿抖得更厉害了。
“不是。”她还在看响马的双腿。
“你看我的脸好吗?”
她把目光慢慢移上来,最后,平平地落在响马的脸上。
“你……有没有见过我?”
她歪歪头,说:“好像见过。”
“在哪里?”
“我说出来,你可别害怕。”
“我不怕。”
她突然那压低了声音:“在梦里……”
响马的身子陡然一轻。他颤颤地说:“——那你就别长了,等我几年呗!——你,还记得这句话吗?”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为什么她跟画中的那个遥不可及的女人如此相似?为什么她不承认她就是她?难道她真的和响马童年时代爱上的那个女人长得一模一样?那么,给响马暗中送纸条的人是谁?那纸条为什么又偏偏把响马引到她的房子?
“你刚才说在梦里见过我,那是……什么意思?”
“我梦见你追我。”
响马想起了她开门之后那一瞬间的惊惶。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她问。
“能先讲讲你的梦吗?”响马说。
女人打量着响马的五官,慢慢地说:“在梦里,你的面目非常凶恶,我跑,你在后面追……”
响马的眼睛瞪圆了,他无法判定这个女人是不是在撒谎。
“我一直跑进一个像山洞一样的地方,藏在黑暗中。你追进来,四下搜寻我……”
响马觉得他现在好像就是在梦中。
“这个梦我反复做过很多次。每次醒来,我都吓出一身冷汗。我不明白,你怎么突然出现在了我面前?”
停了停,她的眼睛突然变得迷离起来,轻轻地问:“现在,我是做梦吗?”
“我还怀疑我是在做梦呢。”
“也许,我在小区见过你,不记得了,就梦见了你……有这种可能。”说到这里,她似乎笑了笑。
响马彻底傻住了。
他想不通,为什么她也会梦到自己?如果她说的是真话,那么,是谁在更黑暗的地方操纵着这一切?
“哪一天我送你一幅画。”响马突然说。
“画的谁?”
“画的你。”
“你画我?”
“我不是有意画你,胡乱涂抹,画出的那个女人和你很像。”
“那怎么可能呢?”
“也许,我也是以前在小区里见过你,只是没注意,而你却留在了我的脑海中,于是,不知不觉就画出了你。”
“算了,我不看了,听起来都害怕。”
静默。
夜深人静,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太晚了,我得走了。”响马说。
女人一直看着响马,没做声。
响马站起来,朝她走过去。
她闪开了身子。
响马走到她跟前的时候,紧张到了极点,朝她笑了笑,笑得很假。她似乎也笑了笑。
响马跨出门那一刻,半扭着头,一边走一边留意她在身后的举动。她没有举动,她好像一直看着响马的后脑勺。
走出门之后,响马回过身,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
“有这个必要吗?”她说。
响马又一次犯疑了,她为什么不说名字呢?
“这有什么?”
“我不相信你。”
“你不相信我什么?”
女人说:“你小时候,没听老人讲过吗?——深更半夜,假如有陌生人问你的名字,千万不能说。”
“是这样……”
这时候,响马感到脚下有一团毛烘烘的东西,他低头看,是那条黑猫,它趴在了这个女人的门口。它还没有睡,睁着绿幽幽的眼,静静聆听这两个人的对话。
“那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吗?”响马说。
“秘密?”
“对,秘密。”
她冷冷地笑了笑:“对于我来说,你就是一个最大的秘密。”
“——你梦游。”
“我不信。”
“我至少可以给你找两个人证。有人亲眼看见你和我一起梦游。你有没有梦见过,在山洞里,你站在我背后,问我……”
突然,房子里的灯“忽”地就灭了,响马和女人都陷入了黑暗中。那条黑猫“嗖”地从不知道窜到了哪里。女人在黑暗中低低地说:“你最怕什么?”
响马哆嗦了一下。
现实被梦魇一点点吞并。他假装镇静地说:“……对,是这句。”
“我在问你,你最怕什么?”女人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响马摇晃了一下,差点被击倒——她不是在接响马的话,她是在问响马!响马感觉到,她随时都可能伸出无数条尖利的爪子来。
“你在梦中一直没有告诉我。”黑暗中的她又一次冷笑起来。
响马还在掩饰着他的惊恐,他竭力使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你看,这些情节都对上号了。”
女人似乎不重视这个,她继续阴森森地问:“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
响马后退了一步:“你总问这个……干什么?”
女人突然不说话了。
黑暗的时间移动得极其缓慢,像地壳运动。响马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
过了好半天,女人终于开口了:“我经常问其他人这个问题。我是个导演,我想把人类内心最恐惧的东西真实地展现出来。”
响马小声问:“你用什么方式展现?”
“电影。”
“电影?……”
“我在拍恐怖电影。你说出来,好吗?省得我在梦中总追问你。”
“我最怕……你。”
“你撒谎!”她突然叫了起来。
响马的神经几乎崩断了,他小声说:“我不能告诉任何人……”
黑暗中的女人突然又说:“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
“不知道。”
“想听吗?”
“……你说吧。”
“算了。我最怕的东西和你最怕的东西一样,我说出来,就会撞到你的心理障碍上。今夜太黑了。”
“怎么突然就停电了?”
“我这个房子一到半夜就经常停电。”
“好了……我们下次再聊吧。”
“我很少在家,我想你很难再遇到我了。”
响马突然有一个预感,他不可能再见到她了……女人轻轻关上门,从门缝里低低挤出一句:“梦里见吧。”
响马在黑暗中愣了半晌,急急地朝楼下跑下去……回到家,他把那一幅幅画像拿出来,取出最后一幅,仔细端详。
这个撩拨童年的他心旌摇荡的女人,这个在响马的生命里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女人,这个让响马在多年之后怀疑起她真实性的女人……太像了。
响马认定,刚才他见的这个不肯说出姓名的女人,就是画上的这个他同样不知道姓名的女人!
响马注视着画中人,越想越恐惧。这个令他恐惧的女人出自他的画笔……最后,他把这些画严严实实地包起来,塞到了吊柜里。
朝窗子外看了一眼,22号楼2门202室那个房间依然黑糊糊。
●我想杀了你……
响马发誓再也不去见那个梦幻中的女人了。
他勉强下了一个定论:他和她都是受害者。这个小区有一种什么磁场,导致来到这里的人都易患梦游症。
这天晚上,响马屈指算了算,又该为那个童年的梦中情人画像了。现在,他不必再参照最后一幅画了,只要依照22号楼2门202室那个女人画就可以了。
她在响马的画布上一点点显现出来。
响马突然停了笔。
他和画中的她对视着,心越缩越紧。他感觉到了什么,歪了歪脑袋,把眼光从画板上移开,头皮一炸——画中的人出现在了他面前!
真的是她!
她穿着一身白衣,直直地站在窗外,房间里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青青的。她冷冷地看了响马一眼就走了。她的神态好像在梦游中……响马放下画笔,快步追了出去。
这是响马第一次清醒地和梦游的她相遇。他要看看,她到底把自己领到什么地方!
这一天的月亮出奇的亮。
她没有走南门,而是从北门出去的。一个胖保安在门口打盹。他在这里站岗,不比黄减那个塑料人强多少。
出了北门,那个女人绕了半圈,朝南门外那片荒草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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