卬心 第6章 缺氧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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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疫情起初大家还带着期望，估摸着希望两三个月过了，春季转入炎热的夏季就会好转——疫情就会消停。国内著名传染病、呼吸科专家院士轮番发表观点，各种预测隔三岔五就会发布，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疫情成了院士专家们扬名立万的舞台。其中，随着入夏新冠病毒难以存活，高温将成为新冠病毒的终结者或抑制者，新冠将在夏日高温中衰败，等等，学者院士的经典推断持续、高频次发布，受到前所未有的万众瞩目，疫情预测把他们变成网红，于是一呼百应人所共仰。然而事实却远超预测，高温不但没杀死新冠病毒，相反这诡异的病毒变异加速，传染速度不断被加速刷新，传染性大大增强，令人异常恐惧。病毒像被施了魔法的魔鬼，功力和耐力骤然大增，让人闻风丧胆避之不及。

经济运行在这场新冠疫情面前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洛条河所在的公司前期还轮流上班，一三五一拨人上班，二四六另一拨人上班，大家轮流上班，工资勉强维持发一半。然而这样一半的收入发了两个月后，公司也撑不住了，于是干脆给大家放大假回家休息。

一开始洛条河和金诗玥，还有洛克都被封闭在家，最大的活动范围就是小区。原本就喜欢饭后散步的洛条河，起初犹如迎接喜讯一样对待小区封闭，他一天到晚在小区内转悠数趟，竟然引发了社区工作人员的警惕，后来发展到直接扭送到社区询问，才被金诗玥领回了家。一场乌龙闹得金诗玥直接喊洛条河是个扫帚星，到那都晦气。气得洛条河脖子耿耿的，小眼睛也鼓了起来。

“看什么看？难道你就这出息？作为一个男人，就应该照顾好自己的女人，不让自己的女人吃苦受累。按照现在流行说法，我负责貌美如花，你负责赚钱养家，然而你不但没有负责养家，相反，还把原本貌美如花的老婆，养成了日渐凋零的昨日黄花——想办法把老婆我的经常夜班调整成行政班，找亲朋好友帮帮忙，这可是你老婆的大事，要豁得出脸面，才能干的成大事！”

防疫形势捉摸不透，说是距离二十多公里外的整整一个社区都被封控了。在那个疫情严重的社区街道，据说深夜开来数十辆旅游大巴，警察和防控人员五步一岗三步一哨，医护人员穿着罩满全身的白大褂，一个个极似《超能陆战队》中的“大白”忙前跑后，小区被两米高的铁皮挡板犹如铁桶一般团团围住，成千上万居民连夜被转运到方舱医院进行隔离治疗。那些全身被白色防护服从头裹到脚的医护人员大白，一度让人们谈虎色变，大白进驻疫情严重。因为一旦进驻那么就意味着全面风控，居民要么居家隔离哪也不能走，只能呆在家里，有专门的人员给你饭食；要么就被送去方舱医院隔离，在那更恐怖，其中混杂着感染者，被传染概率扶摇直上。新冠病毒让城市按下暂停键的同时，更给居民心理带来无比巨大的压力。

“木兄，忙啥？这么久不见，来喝一盅如何？”洛条河还是上次同学聚会，才和丁一木聚在一起，受疫情影响一晃大半年没见过面，更别说喝一盅了。

“洛老师，我忙着搬砖干饭，生意都被疫情搞死了，路上连一个鬼都没有，到处都是在封控，再这样下去，我们这些开出租车的真的要喝西北风了！”开了半辈子出租车的丁一木，十多年前靠出租车赚到了一些钱，但是后来随着地铁开通和共享单车、嘀嘀打车的抢占市场，把出租车的生存空间挤压得困难异常，加上新冠疫情简直就是雪上加霜，让曾经相当风光的出租车行业顿时变得黯然失色。

洛条河常常劝丁一木，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何必像年轻时候那样打拼：“别恶心我了，不能叫老洛？你不能做那拉磨的驴，世上没有磨坏的磨子，只有拉磨累死的驴，所以‘胸低’你要悠着点，别把自己给累趴下了，我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人的顶梁柱，要做到劳逸结合！”洛条河每每都开导丁一木，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这些中年人也只能陪孩子们半程，人生的道路终究还是要靠孩子们自己走。

“前年吃肉，去年赚饭，今年喝粥，明年估计连西北风都喝不上了！趁着还有半口粥喝，我只有努力再努力，等到连西北风都喝不上了，我再努力也没用！”丁一木开了大半辈子出租车，从这座城市出租车

行业起步，然后进入飞速发展繁荣期，最后被网约车、地铁和共享单车挤压，市场份额急速下降，再加上私家车蓬勃发展，出租车生存空间更是受到进一步挤兑。“洛老啊，现如今我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啊！我肩上压着房贷、儿子结婚和老爷子重病这‘三座大山’让我喘不过气来。说句不好听的，连死都不敢死啊！”

“你这话说得有些敏感啊，要满怀克服艰难险阻的信心，尤其遇到艰难困苦就更要坚信，相信一切会好起来！”

“洛老，您啥时候也变得冠冕堂皇起来，你们活在天上，我们活在凡间。如果我每天少跑一单，那么，吃喝拉撒都难保障！”丁一木身上压着“三座大山”，简直就是在水深火热中煎熬：儿子刚结婚就生了儿子，他当爷爷了，他要为儿子和孙子着想多赚些钱；他还要为自己的房贷早日还清着想，受疫情影响房价一跌再跌，但他在银行的欠款却是一分一厘都没得少，每月到期不还银行按揭贷款，立马就被银行廉价收走房产，他一家大小祖孙四代连个立锥之地都没有，也只能露宿街头了；他要为自己年逾八旬的老父亲着想，肾衰竭、糖尿病等严重疾病折磨着老父亲，加上高血压、高血脂等，老父亲不但在要罐子里泡着，隔三岔五要去做血透，每餐要打胰岛素，新冠肺炎后遗症让老人更是雪上加霜，他要为老爷子医药费着想——担负起老人吃药打针、住院就医的费用，还有更让他操心的是老爷子逐渐出现的老年痴呆，年岁已高智商日益下滑，经常忘了回家的路，他时时刻刻要为老爷子不致走失而与派出所、社区、物业、邻居频繁联系，将老爷子的行为坚定的锁定在自己掌控之下。因为这年头丢个小猫小狗等宠物有人关心，而走失个老人却少有人问津，人们在社会上都怕担责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洛条河想约丁一木喝一盅一直没约成，心里凉凉的，想起当年一呼既应随叫随到喝酒的劲头，现在是人约黄昏后，相约到一起喝一盅也变成了难事。他想起之前那次与乔雨涵喝交杯酒，已然是数年前的光景了。是啊，那次喝交杯酒之后，他还没和乔雨涵联系过。但洛条河清楚的记得，他和蓝心湄喝交杯酒的时候，他偷眼看了看乔雨涵，然而乔雨涵脸色并不好。

初恋就像青春稻田里拂过的春风，时光走远了，却留下刻骨铭心的青葱记忆！那是情窦初开的高中阶段，洛条河、乔雨涵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霸，被誉为班里的一对雌雄鸳鸯剑，他们是全校重点保护对象。两人在班上冠亚军轮流坐庄成为班上的景致，连校长都津津乐道，你们俩学习上相互勉励，生活上互相关心，将来潜力可期可待。

因为高考临近，长期处于高度紧张复习中的他们，却意外得到学校的“大赦”，组织全班同学开展一次郊游。春天里洛条河和乔雨涵同学们一起走进深山密林，从夜以继日超强负荷复习状态来到生机盎然的绿世界，他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身心得到未曾有过的放松。尤其洛条河和乔雨涵更加神采飞扬，他们就像渴望甘露的小草，终于可以尽情地享受到了大自然的旷野美景。只是两人太过激动，却在不知不觉中与同学们走散了。分别落单的两人寻寻觅觅，却在清澈的小溪边相会了，然而天公不作美偏偏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涵快来！”洛条河不知哪来的勇气脱下衣服给乔雨涵盖上。“快躲进来别淋病了！”乔雨涵想把洛条河拉进衣服撑起的“伞”下，可洛条河就是不同意。洛条河双臂张开把自己的衣服举得老高、老高，为乔雨涵撑起一片保护伞，而自己一任风大雨大风吹雨打，心痛得乔雨涵连眼泪都快蹦出来了，可是洛条河就这么拼命撑着，他心里有一股男子汉的豪气。看着大雨顺着洛条河的脸颊淌下来，乔雨涵用尽力气把洛条河拉近身边，却不曾想两个人的额头却撞到一起，疼得乔雨涵眼冒金星，把洛条河心痛坏了，“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是我不好！”洛条河急忙用手帮乔雨涵搓揉额头，乔雨涵顺势抱住洛条河，雨水、泪水、汗水紧紧地融化在一起，两颗情窦初开、豆蔻年华、青春火热的心激烈的跳动着，两片花瓣般的年少春唇久久地黏合在一起，人狂风暴雨、雷鸣电闪、山洪暴发也不分开……

自从那次郊游过后，洛条河脑海里全是乔雨涵的身影。上课、下课、吃饭……洛条河脑海里是乔雨涵的身影，尤其到了晚上洛条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心念念全是乔雨涵！洛条河茶饭不思没有胃口，睡不好人也憔悴了许多。母亲以为他病了，坚持要带他去医院看医生，他坚决不肯去。他的重大反常引发了班主任甚至校长的注意，然而他不可能把自己的满腹相思告诉班主任和校长，相反他还极力隐藏不让老师和家长发现他早恋了。他犹如身患一场大病，在恋爱与学业的抉择上，他处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选择，因为亲朋好友的厚望，还有班主任、校长殷切期望他这个希望之星，在高考中为班级为学校争光考上一流学府。而乔雨涵对她俩的未来充满希望，她说，如果我们不幸，即便高考名落孙山，但是我们也可以一起到大西北，那里是祖国最需要人去开发的地方。后来，洛条河想到遥远的大西北，眼前就映现无边无际没有人烟的沙漠，这令他想想都害怕，于是心里便打起了退堂鼓。洛条河害怕了。他怕与乔雨涵置身于荒漠戈壁当中，在家备受宠爱的他根本吃不了苦，他异常痛苦地决定终止这段不该发生的早恋。当他把自己的决定通过纸条告诉乔雨涵时，乔雨涵早已泪如雨下，这刚刚才燃起的爱火却骤然熄灭，她特别不舍却又无能为力。

年少的爱火来的快走得更快，却让洛条河背负了一生的遗憾。洛条河心里从此落下了深深的负罪感，是他接受了乔雨涵，然后有主动提出分手拒绝了乔雨涵。洛条河知道自己犹如拿着一把尖刀往乔雨涵心上刺，刺得乔雨涵满身鲜血淋漓，而他洛条河做了爱情的逃兵，在乔雨涵不顾一切爱上他的时候，他却因为害怕而退却了。乔雨涵敢爱敢恨敢担当，相比之下他根本不像个男人，是他亲手埋葬了那段最美的初恋，让他痛心疾首也是数十年后两鬓斑白，才深刻领悟到的后话。洛条河深切地感到，人这一生遇见生活是常态，而遇见真正的爱情，那是上帝欣喜地睁开了双眼赋予了美好，而自己为了自己的后怕，却懦弱的关闭了上帝敞开的爱情之门，把乔雨涵伤得太重、太重！乔雨涵收到他的分手纸条后，无法接受如此残忍的现实，他们才盛开的初恋花朵瞬间就凋谢了，乔雨涵割腕自杀被送去紧急抢救三天三夜，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捡回了半条命。洛条河再也没脸面留在那个学校，转学到其他学校，他知道自己在乔雨涵眼里就是永远挥之不去的痛楚，他是爱情的懦夫，他不配拥有爱情，他是爱情的逃兵。初恋是杯毒药，但谁都痴迷的想要喝下这杯毒药；初恋是杯烈酒，一旦喝下就撕心裂肺的痛，但古往今来人们却愿意为她赴汤蹈火，哪怕付出生命；初恋是在心上刻下两个人的名字，时光久远了，但记忆却越来越深，永远不会磨灭！（老卬在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