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若无其事 (第4/5页)
魁梧道士说道:“仇都报完了。先前天边异象,就是马苦玄身死道消的证明。”
青裙妇疑惑道:“你怎么认出来的?”
至于马苦玄就此陨落一事,她倒是没有太多意外。她先前只是不敢相信,马苦玄真就这么死了,这个消息,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要知道外界很多人,都无比看好马苦玄在百年之内跻身飞升的。她无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
道士说道:“顾璨前脚离开,吴镝后脚就到,难猜吗?”
青裙妇脸色古怪,有些担心,“我就说为何会凭空失去公孙丫头的气息。该不会是被他?”
某本销量极好再被禁绝的山水游记,不知坑了多少看客,什么怜香惜玉陈凭案,那位陈山主,自年少起就是个辣手摧花的主儿!
道士说道:“这等心性不坚的弃徒,难道你还想要帮她重归师门不成?”
青裙妇幽幽叹息一声,不愿在这个话题上与刘师兄多做纠缠。他们虽然以师兄妹相称,始终同门不同脉。
她想起正事,以心声问道:“程师伯仍是无法开窍、记起前身吗?总堂那边问询此事了,我该如何回复?”
中年道士点头道:“程师伯上一世修行太过顺遂,福缘深厚,这一世反成累赘,开窍更难。你回复总堂那边,至少两百年内,都不用奢望程师伯能够返山。”
她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程师伯上辈子,这个岁数,都是飞升境了。
今身如今才是金丹地仙,就这么沾沾自喜。
曾经有高人打过一个很形象的比喻,程师伯就是个他不求财财自来、他不求运运自亨通的聚宝盆。
中土于玄,皑皑洲韦赦,还有宝瓶洲贺小凉,桐叶洲黄庭,都是这类人。
她继而有些忧心,“程师伯的根脚,不会被那顾璨勘破吧?”
她可不愿意与白帝城有任何纠葛。
其实不是她,是任何人才对。
魁梧道士摇头道:“顾璨天资再好,暂时还没有这份眼力。”
她追问道:“顾璨看不出,那个人呢?程师伯也真是的,自封道号‘回禄’,很容易让有心人起疑的。”
道士想了想,“程师伯福缘好,道气重,哪怕浑浑噩噩,也能自行隔绝天机,就像武学宗师的拳意庇护,各有神助,陈山主刚刚涉足望气一道,应该认不出。”
她松了口气,试探性说道:“宝树那丫头资质真好,师兄不如让给师妹?”
宝树是那鄠州女子的小名,她的全名是元朝仙。在总堂秘册上,评价极好。
是师门三脉都想争一争的“天材”。
见师兄根本不愿搭话,青裙妇继续劝说道:“你都收了丰城和景定作徒弟,总要让师妹稍微沾点光吧,这些年我在北俱芦洲,忙前忙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该收个有出息的好徒弟了。”
“让美归功,此君子事。”
魁梧道士淡然道:“可惜我是个练剑修道的。”
青裙妇顿时哑然。
他建议道:“你可以趁着程师伯尚未恢复前世记忆,与他求上一求,将那宋巨川或是钟山,让一人给你当弟子。”
青裙妇闻言气笑道:“请教刘师兄,我们这一脉,何时可以收取男弟子了?”
原来她这脉一向恪守祖训,传女不传男。否则她还真不介意与“程逢玄”讨要个徒弟。
需知上古钟山有神灵,道号烛阴,不受文庙管辖,相传道场自成天地,此君睁眼视为昼,闭目瞑为夜。
后被挚友剑仙所斩,祈求兵解蜕化,来世转为人身。
当时递剑帮其解脱者,正是浩然三绝之一的剑术裴旻。
她突然问道:“程师伯为何会来宝瓶洲炼丹?”
道士看似敷衍一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沉默片刻。
青裙妇心情郁郁,“他是我唯一看走眼的人。”
她有些意态阑珊,本来以为足够高看他了,不曾想到头来仍是小觑了他。
“你要是当年没有看走眼,在北俱芦洲与他有了交集,可能天下就不是现如今的世道了。”
道士有些笑意,道:“再说了,萧师妹你所谓的高看,好像也高不到哪里去吧,不过就是位远游境武夫?而且与人言之凿凿,笃定他一辈子就只能拥有初一十五两把飞剑了?”
青裙妇避重就轻,神色无奈道:“八境武夫,难道是大白菜么?”
道士问道:“总堂那边还有其它消息吗?”
青裙妇点头道:“某人从五彩天下回到了这边,有人曾见她剑光如虹,跨海远游,看她方向,是去往扶摇洲。”
虽然只说“某人”,道士却心知肚明。
道士似有所悟,转头望向她。
她点点头。
那个宁姚,多半是又又又又……破境了。
饶是道心坚定如魁梧道士,当他得知此事,也是难免神色恍惚片刻,轻声道:“可怕。”
她点头道:“如此破境,根本就是不讲道理嘛。她离开剑气长城,这才几年功夫,元婴破境至玉璞,斩远古神灵,仙人,一场问剑,打得道祖关门弟子毫无还手之力,飞升,如今就又……”
重重唉了一声,她无奈道:“实在是说不下去了,人比人气死人,直教旁人心灰意冷。”
她随即笑道:“都成为天下第一人了,跨越天下,依旧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真是自由。”
魁梧道士突然站起身,这一起身,就愈发高大了,竟是要比宝瓶洲北地男子犹要高出一个脑袋,沉声道:“有失远迎。”
那位不速之客,依旧不见身形,只是笑言一句,且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语气。
“两位前辈境界都这么高了,身份还都很不一般,就这么喜欢聊我的家事?”
青裙妇跟随刘师兄的视线,望向一处,涟漪阵阵,来者终于现身。
男子青衫背剑,身材修长,鬓角白发已经重新转青,约莫是跻身仙人境使然。
但是神色萎靡,估计是跟马苦玄那一架,赢得很不轻松。
她忍不住好奇问道:“陈山主是什么时候赶来此地的?”
陈平安笑着反问一句,“我也好奇,两位前辈是何时来到宝瓶洲的?”
青裙妇蹙眉不言。
来此兴师问罪?
此人当下的真实境界?他与陆沉暂借境界的代价,就是从玉璞跌回元婴。
道士以心声为她解惑道:“‘道士吴镝’离开道观之前,拍了拍钟山肩膀,就察觉到了钟山根骨的不同寻常。看似无意,原来有心。至于他是何时潜入此地的,我也不清楚。”
青裙妇愈发疑惑,“你是仙人,都不清楚?”
他们这个行当,不是杀人就是被杀,最是精通潜伏和偷袭,怎么会被陈平安察觉到此地?
道士说道:“可能是你的到来,泄露了行踪。”
青裙妇气笑不已。
那位魁梧道士开口说道:“我叫刘桃枝,是西山剑隐一脉的掌舵人。”
“在桐叶洲那边,陈先生已经见过的秦不疑,她是樱桃青衣一脉的上任魁首,等她卸任后,位置空悬已久。”
“凉亭这位,是秦不疑的师妹,叫萧朴。我们门中都没有道号一说,哪怕不是一脉,多是按照辈分相称。”
萧朴相貌只是中人之姿,肌肤微黄,却自有一种凛然不可犯的森严气度。
她头别木簪,穿棉衣,脚踩一双布鞋,微笑道:“若效飞凫客,多惭击剑仙。”
陈平安无动于衷。
凉亭内的少年少女,虽然听不见三人言语,却都对那位青衫剑客的身份来历,大为好奇。
横剑在膝的少年丰城,对那位不速之客冷眼旁观。
少女景定,她却是目不转睛,好像瞧见了什么夸张景象,满脸叹为观止的新奇神色。
萧朴说道:“曾经有幸在北俱芦洲,遥遥见过陈山主与那拨北燕国骑卒和割鹿山刺客的厮杀风采。”
陈平安说道:“前不久,托月山之外的周边蛮荒修士,远远见过那场厮杀,估计也是这么觉得的。”
萧朴好像没听出年轻剑仙话语中的阴阳怪气,自顾自继续说道:“当年陈山主境界不高,神识敏锐程度,却是非同一般。”
当时陈平安与隋景澄同行,在马背上,他确实就觉得有些古怪,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只是一种对危机的直觉。
陈平安默不作声。
开口说话费力气。
刘桃枝似乎觉得自己居高临下与这位陈山主对话,不太合适,于礼不合,便飘落下巨石。
洗冤人与赊刀人,都极为神秘。而且相较于后者,洗冤人要更为行事诡谲,不为世人所知,就像白也所写诗篇赞誉的刺客一般,真正做到了十步一杀人千里不留人。以至于就连龙虎山外姓大天师的梁爽,老真人这种山巅大修士,都要去询问赵天籁,才可以知道些许内幕。例如洗冤三脉,分别是剑客身份的西山剑隐,还有几乎全是女子刺客的樱桃青衣,以及最后一拨在浩然八洲各国身居高位、庙堂要津的武将,这一脉笼统成为“锯碗人”,别称缝补匠。
就说于磬不简单,果然不假。
陈平安在这之前,只知道马府“厨娘于磬”的真实姓氏,是公孙,曾是一位洗冤人,却不是出身西山剑隐一脉。因为违例,她被除名驱逐,失去洗冤人身份,才有了与马苦玄的甲子之约,被坑害得如今就在某处当那没有工钱的免费苦力,还要时不时被那同是阶下囚的萧形骚扰一番。
原来她还是萧朴的高徒。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