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3/5页)
海岸越来越近。或许她的祈祷应验了,或许飞机最后还是能降落的。发动机的声音并没有进一步恶化,一直都是那么大,一直带着股怒气似的吭哧吭哧,好像受伤的黄蜂发出的充满敌意的嗡鸣。现在她又开始担心,要是真能撑到岸上的话,他们要在哪降落。飞机能落在沙滩上吗?要是落在石滩上会不会有事?飞机落地面上应该是可以的,只要不太坑坑洼洼就行;那要是落沼泽里呢?
她马上就知道答案了。
海岸线现在只有四分之一英里。她可以看到,岸上乱石嶙峋,海水在上面拍打出巨大浪花。她心灰意冷地看着崎岖的海岸:岸上四处散落着有缺口的大圆石,后面是一个不高的悬崖,上面是一片荒野,上面零星有几只绵羊正在吃草。她开始研究着那片荒野。这片荒野看上去还算平滑,没有围墙,树也不多。飞机或许可以在上面降落。她也不知自己现在是该祈祷安全着陆,还是应该收拾心情赴死。
黄色飞机继续勇敢挣扎,不过还是越飞越低。南茜的鼻子闻到了海面吹来的咸风。她心惊胆战地想:与其尝试落到那样的海岸上,还不如直接掉水里得了。弱不禁风的飞机连带着她,肯定会被那嶙峋的乱石撕成碎片。
她只愿自己能早死早超生。
离海岸还有一百码,她这才发现飞机不会撞上海岸了,飞机现在还高得多。拉弗斯明显是瞄准了崖上的草地。但他能撑到那儿吗?他们俩现在已经和崖上差不多高了,下落并还没停止。看来他们要撞到峭壁上了。她想把眼睛闭上,但是又不敢。相反,她开始怔怔地盯着扑面而来的悬崖绝壁。
发动机像生病的动物的一样嘶吼着。风将海浪的飞沫吹向南茜的脸颊。崖上的绵羊们看到冲过来的飞机,四散逃开了去。南茜紧紧抓住驾驶舱边缘,把手都抓疼了。他们貌似正对着悬崖边飞的。崖边扑面而来。她心想:我们要撞上去了,我这辈子就这么完了。接着忽一阵罡风把飞机托起了一点。她心想:得救了!得救了!但是飞机又开始下坠。她又想,那对小黄轮从支杆上要被蹭掉了。在飞机只消一分秒就飞到悬崖上时,她闭上了眼,惊声尖叫起来。
一时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接着是猛烈的一颠,这一颠将南茜狠狠地甩向前面。多亏有安全带捞着她。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她又感觉到飞机在爬升。她止住尖叫,睁开了双眼。
他们还飞着,离崖顶的草不到一米。飞机又蹭到下面颠簸了一下,索性在下面滑着,再没飞起来。飞机开始在不平整的地面上猛烈地振动,无情地摇着南茜。南茜眼瞅着他们要冲向一片荆棘林,心想,看来他们还是要撞毁不可。接着拉弗斯做了什么动作,飞机转了向,化险为夷。振动幅度减小了,他们也开始减速。南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飞机晃晃当当地停了下来。
她可算松了口气,但是还是不住地发抖。她允许自己再颤栗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就要疯掉了,赶紧又把持住自己。“结束了,”她大声喊,“都结束了!结束了!我没事儿了!”
她前面的拉弗斯站起身,拿着工具箱爬出机舱。他瞧也没瞧她一眼就跳了下去,在飞机前方来回走着,然后打开前面的发动机盖,往里面瞅了起来。
南茜心想,他应该问问我是否安好的。
说来也怪,拉弗斯的粗鲁让她变镇定了。她环顾四周。绵羊们又开始吃草,仿佛一切都未发生。现在发动机一声不吭,她也得以听到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阳光正灿烂,但她却感觉有股湿湿冷冷的风往她脖子里钻。
她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儿。确定自己的双腿撑得起来之后她才起身爬出了飞机。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踏上爱尔兰的土地,感动得快要哭了。她心想,多年以前,她的祖先们就是从这里离开的。他们受不了英国的镇压、受不了清教徒的制裁、受不了土豆枯萎病造成的饥荒,先辈们挤进了木船,背井离乡,漂洋过海,到了一个新世界。
为了能来到这里差点没把命搭进去,这种回老家的方式还真有些爱尔兰风格。想到这里,她会心地笑了。
多愁善感够了。她活下来了,还能赶上“飞剪号”吗?她看看手表,现在是两点一刻,“飞剪号”刚从南安普顿港出发。如果这架飞机还能飞起来,如果她还有胆量再坐回到上面,那她就还有望及时赶到福因斯。
她绕到飞机前。拉弗斯正用大号扳手朝外倒螺母。南茜问:“你能修好吗?”
他眼也不抬地说:“不知道。”
“是什么毛病?”
“不知道。”
显然他的心情又回到了寡言少语模式。这把南茜惹恼了,她说:“我还以为你是个工程师呢。”
这话刺到他心窝里了。他看向她说:“我学过数学和物理。我的长项是复杂曲面的空气阻力学。我可不是什么马达师傅!”
“那我们或许应该去找个马达师傅来。”
“在爱尔兰这个破地方你什么师傅都找不到。这个国家还是石器时代。”
“那也是因为这里的人民被野蛮的英国人践踏了几百年!”
他把头从发动机箱缩了出来,站直身体。“我们怎么又扯到政治上了?”
“你都没有问我有没有怎么样。”
“我看得出你没事。”
“你差点没把我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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