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2/5页)
“中国皮蛋,在地下埋了上千年的蛋。”乔开玩笑。
他想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现在我们知道原因了。”阿尔说,“四十年前,超市里的罐装食品比冷冻食品所占比例更大。也许我们只能吃罐装食品了。你说得对。”他想了一下。“一天之内,生产日期从两年前跳到四十年前。明天此时,可能会是一百年前。不论是罐装还是什么装,都不能吃了。”
曾几何时,他感到一阵阴冷向四周弥散,丝丝袭来,将他和周遭裹挟其中。他想起月球上的惊魂时刻。寒流刺入物体表面,无形的暗劲凝聚不化,翘曲膨发,堪堪挤压之下,发出嘭嘭脆响。寒冷在地表豁口之间游走,潜入万物体髓,浇熄这团生命之焰。他眼前似乎有一片冰漠,裸凸巨砾横陈。寒风突起,掠过转为现实的旷野。厚冰在转瞬之间凝锁,大多巨砾倏忽不见。黑暗降临视界边缘。他只来得及匆匆一瞥。
“罐装食品。”乔说,“我在巴尔的摩那家超市里看见了大量的罐装食品在售。”
他料此景只是内像,断非寒风坚冰埋葬的黑暗宇宙的真实呈现。这一切生发自我的体内,而我却似亲眼所见。太奇怪了,他心想。难道世界皆入吾体,被我吞没其中?这一切始于何时?这定是濒死的异象,他暗忖。我感到的不确定,熵值渐长,缓慢死亡。我见之冰乃这一过程之胜利。当我闭上双眼,世界倏而不见,他暗思。但未来新生路途,新母体散发辉光,此刻何地寻觅?私通男女媾合,红色雾霭何处幽闪?动物贪婪,晦暗之光又现何所?我之所见,皆属幽冥,黑暗侵蚀,热量走失,太阳躲隐,不啻废弃之荒原。
“你说得没错,我的确不知道这些。”阿尔说。他陪乔走出车间,进入走廊。“我们现在讨论的不是腐坏,不是一码事。以后找吃的都成问题。食品都放那么久了,超市里还有什么能吃的?”
这不可能是正常死亡,阿尔心想。这是非自然死亡。寻常的肉体瓦解被一种人为的强制力量替代。
“不知道,反正死了。死翘翘了。”监工朝阿尔摆动一根瘦削的手指,“说点你不知道的。那台破收音机不仅磨损严重,还是四十年前造的。橡胶驱动轮和传送带早淘汰了。除非有人手工制作,不然连配件都找不到。这机器不值钱。见鬼的电子垃圾。直接扔了吧。别想了。”
若是躺下休息,攒足精力再思考,我也许能弄个明白,他暗忖。
“怎么死的?”乔问道。
“你怎么了?”他们乘电梯上楼时,乔问道。
“不顺心的多了。”监工说,“今天早上起来,我的鹦鹉死了。”
“没事儿。”阿尔敷衍地说道。他想,他们可能行,而我却不成。
“我知道他们卖的是什么货色,”阿尔说,“还没拆封我就知道了。崭新的录音机的零部件居然完全磨损。商店收取可笑的伪币。用废币买来不能用的物品。其中必有蹊跷。”他对乔说。
电梯继续上行,两人缄默不语。
“不可能。”监工说,“如果是今天刚买的,他们就是在……”
乔走进会议室,发现阿尔没跟进来。他转身回望走廊,阿尔孤零零地站在那儿,没再往前走。“怎么了?”他又问道。阿尔一动不动。“你没事吧?”乔边说边向阿尔走去。
“今天刚买的。”阿尔回答。
“我很累。”阿尔说。
“有可能。你什么时候买的?”
“你气色不好。”乔非常不安地说。
“用了好多年了?”阿尔问。
“我去一下卫生间。你去找其他人,确保他们平安。我就来。”阿尔说道。他茫然地走开,看似一脸困惑。“我没事。”他沿着走廊走走停停,似乎辨不出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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